在列宁格勒省附近,春天打猎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可是在苏联北方,河水才刚刚开始泛滥,正是狩猎的好时候。每逢这时,许多猎人都会赶到北方去打猎。
在春水泛滥的地区行船
天空上乌云密布,今夜,夜色浓重,让人想起了秋夜。我和塞索伊奇一道,乘坐着一只小船,在林中的小河里穿梭前行。这条河的两岸,高而陡峭,我和塞索伊奇一人坐在船尾划桨,一人坐在船头。塞索伊奇这位猎人,擅长打各种飞禽走兽,却不太喜欢钓鱼,甚至有些瞧不起那些钓鱼的人。今天虽说他也出来捕鱼,却没有改掉他的老脾气,他执拗地声称自己是去“猎鱼”,而不是去用鱼钩钓,用鱼网捞,他才看不上那些普通的渔具呢!
高而陡峭的河岸已经被抛在身后,现在,我们来到了广阔地带。这里春水泛滥,灌木丛的梢头耸立在水面上,往前看去,只见一片雾气一般迷蒙的树影。再往前,就是森林了,它就像一堵黑色的墙壁,伫立在那里。
夏天,在这条小河和一个小湖之间,只隔了一条狭窄的岸,岸上长满了灌木,一条狭长的水道从湖里一直延伸到河里。不过现在,我们不会去找那条水道,周围的水已经积得很深,小船可以在这里自由穿行。
在这只船的船头,有一块铁板,上面堆着枯枝和木柴。塞索伊奇擦亮一根火柴,点燃了篝火。篝火散发着红色的光芒,照耀着平静的水面。小船两旁那光秃秃的灌木丛,也被火光映亮了。
我们目前可没闲工夫四下张望,我们注视着水面下方,注视着深水区。我轻轻地划起了桨,不让桨露出水面,让船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前进。而在我眼前,一个奇幻的世界也出现了。此时我们已经到了湖里,湖底好像隐藏了一些巨人,他们的整个身体都埋在泥里,只把头顶露出来,蓬乱的长发在水面上漂浮着。这是水藻吗?瞧!这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眼睛看不到尽头,因为篝火的光只能照到两米深,因而我们不能判断出它究竟有多深,也不知道这底下会藏着些什么。一个银色的小球,从黑暗的世界里浮现了出来。起初,它上升得很慢,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大,朝我们这边冲了过来。我真担心这东西会突然跃出水面,打在我脑门上,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把头往脖子里缩了缩。这个球被火光染成红色,刚一浮出水面,就爆炸了。原来,这不过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水泡啊!
我把目光收拢回来,在接下来的航行里,只觉得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观光。在几个岛屿旁边经过时,我看到岛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东西,是芦苇吗?一个黑色的怪物,把它的许多条胳膊弯成了钩子,向小船这边伸了过来,这些看上去就像触须。我不由得想起了章鱼、乌贼之类的海洋怪物,不过这个黑色怪物的触须更多,样子更难看,更叫人害怕。究竟是什么呢?终于,我恍然大悟:它不过是一棵淹没在水里的白桦树,那些触角是它的根和树枝!
此时此刻,塞索伊奇的动作让我把目光转移到他那边去。
只见他站在小船上,用左手举起鱼叉(他是个左撇子),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水里。他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威武,就好像一个大胡子的勇士那样举起长矛,准备刺死跪倒在他脚下的敌人。他手中的那柄鱼叉足有两米长,顶端有五个钢齿,每一个都闪着可怕的光芒,上面还带有倒钩。塞索伊奇的脸被篝火映衬得红彤彤的,他朝我这边转过脸来,做了个鬼脸。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把小船停住了。
塞索伊奇小心翼翼地把鱼叉伸进水里。我往下看时,只见水深处出现了一个笔直的东西,起初,我以为它不过是个长木棍,仔细看才发现那是一条大鱼的黑色脊背。举着鱼叉的塞索伊奇瞄准了那条鱼,慢慢地向深水那边伸了下去。鱼叉不动了,他也像一尊雕像那样屏住呼吸。突然之间,鱼叉猛地往下一刺,他用力把鱼叉刺进了那条鱼的脊背里。
湖水上泛起了泡沫,塞索伊奇把猎物拖了上来。那是一条大鲤鱼,足有两千克重。受伤的鱼在鱼叉上扭着尾巴,拼命挣扎。船又继续前进了。
过了一会儿,我又看到了一条鱼。那是条不大的鲈鱼,正藏在水底的灌木丛中,一动不动地沉思着。这条鱼待的地方不算深,因而我能清晰地瞅见它身上的黑色条纹。我看了眼身旁的塞索伊奇。他摇摇头,我立即明白他不打算要这条鱼。他是嫌它太小了,不值得动手。
我们绕湖划着船,水底世界的迷人景象一幕接一幕地闯进了我们的眼帘,以至于塞索伊奇刺死水底野味的时候,我还舍不得把目光挪开!
瞧,三条鲤鱼、两条大鲈鱼,已经落进我们的小船了,这可是大丰收啊!黑夜即将过去,我们的船已经在淹水的田地里行驶了。
一根根燃烧着的枯枝和通红的木炭,噼里啪啦地落进水里,发出嘶嘶的响声;偶尔,可以听见一阵嗖嗖的声音,那是野鸭扑腾着翅膀,从头顶上飞过;在黑黝黝的小树林的迷宫里,一只猫头鹰低声地叫着“斯普留,斯普留”,似乎在提醒我们不要打搅它睡觉;一只躲在灌木丛里的小水鸭也呱呱地叫着,声音格外动听……我看见船头出现了一截断木,为了避免撞上去,赶忙划着小船往旁边一拐。可是,塞索伊奇却怒气冲冲地对我说“停,停,梭鱼……”,他兴奋得连说话都发出嘶嘶的声音。在那柄鱼叉的上面,拴着一条绳子。他迅速把那条绳子绕在手上,聚精会神地看了半天,然后悄悄把武器探入水里,再使出浑身力气向梭鱼扎了过去。这条鱼没有立即毙命,它拖着小船走了好一阵子,才放弃了抵抗。幸亏鱼叉扎得深,它没办法挣脱塞索伊奇的控制。
这条梭鱼,足有七千克重!
塞索伊奇把梭鱼费力拖上船的时候,天色也快亮了。琴鸡唧唧咕咕、啾啾弗弗地叫个不停,透过一层层薄雾,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好啦!”塞索伊奇兴致勃勃地对我说,“现在该我来划船了,你可以狩猎了,可别放过机会啊!”他把烧剩的、用来照亮的枯枝扔进水里,和我调换了一下在船上的位置。
清爽的晨风驱散了薄雾,一个晴朗的、迷人的清晨正在迎接我们。而林边的树木呢,依然被一层绿色的薄雾所笼罩,我们沿着林边划着,看见光滑的白桦树干和黑色的云杉树干从水里笔直地冒了出来,远远看过去,整个树林就仿佛吊挂在半空中一样。在近处,两片树林在眼前同时浮现:一个朝着天空,一个朝着水面,荡着波纹的镜子般的水面映出白色、黑色的树干,随即又破碎了,摇散了千千万万的树枝。
“准备……”塞索伊奇低声对我说。
我们沿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划到了桦树林那边。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栖息着一群琴鸡。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又大又重的身体,居然没有把那些纤细的枝条压断。雄琴鸡有着壮实的身体,脑袋很小,长长的尾巴就好像挂着两条辫子,在明亮的天空中显得格外地耀眼。淡黄色的雌琴鸡和雄性伴侣比起来,要纤巧朴素得多。
在丛林下面的水里,也有一排雄琴鸡和雌琴鸡,那是它们的倒影,我们已经离它们很近了。塞索伊奇轻轻地划着桨,让小船沿着树林前进。为了不让那些小心谨慎的鸟受惊,我慢慢地端起了双筒猎枪。
现在,所有的琴鸡都伸长了脖子,把小脑袋朝向了我们。它们似乎在揣摩我们的来意:他们是谁,会让我们置身于危险之中吗?不过,鸟的思想没有那么敏捷,现在我们离最近的那只琴鸡只有五十来步远了。它的小脑袋转来转去,似乎在想:万一有什么危险发生,我该往哪边飞才对?它感到越来越不安,两只脚交换着落在树梢上。树枝被压弯,为了保持平衡,它便扑腾了两三下翅膀。不过,当它发现周围的同伴们都安静地保持不动,也就不再惊慌了。
我瞄准它开了一枪。轰隆的枪声,传得很远,朝树林那边荡了过去,又像碰到了墙壁似的传来了回音。琴鸡那乌黑的身体,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溅起了一连串水泡,阳光把这些水泡染上了彩虹的七色光芒。大群大群受到惊吓的琴鸡,都噼里啪啦地扑腾着翅膀,从白桦树上飞走了。我急忙朝飞向天空的一只琴鸡开了一枪,可惜没有打中。不过,一大早就打了只好鸟,已经很不错了,人要懂得知足。“收获不错!”塞索伊奇向我祝贺说。
我们从水里捞起了那只被打下的、浑身湿漉漉的琴鸡,不慌不忙地划着小船,朝家中驶去。一群群野鸭,从水面上飞快地掠过;沿岸的琴鸡们叫得更响、更欢畅了;此时的太阳,已经升到了树林上空,炫耀着它那巨大的圆盘。
云雀在田野上空鸣唱着。我们虽然一夜没睡,却没有一丝倦意!
■本报特约通讯员
给熊下套
熊在这一带胡作非为,不是咬死了某个集体农庄的小牛犊,就是杀害了另一个集体农庄的小马驹。在集体农庄举行的会议上,塞索伊奇振振有词地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地在这里等熊再闹到牲口群里来,该想想办法了!加甫利奇的小牛不是被咬死了吗?把它交给我,我用它来当诱饵,把熊骗过来。如果熊敢过来危害咱们的牲口,敢在这里东张西望、转来转去的话,这个诱饵就一定会骗到它。它只要敢踏进这里一步,我就非收拾它不可,它甭想再碰咱们的牲口群一根汗毛!”
塞索伊奇说到做到,他是这里顶有本事的一位猎人。
加甫利奇放心地把死去的小牛犊交给了塞索伊奇,让他实施他的计划。塞索伊奇把小牛的尸体放在大车上,载着它来到树林里,然后把它搁在一块空地上。他把小牛犊翻了个身,让它头朝东躺着。打猎的事,塞索伊奇一直胸有成竹。这样做的原因是熊很警惕,它担心头朝向西边或南边的小牛犊有人守候,那样的话,它就不会碰牛了。
塞索伊奇在小牛犊尸体的周围,做了一道矮矮的栅栏,那是用桦树枝做成的。在离这道栅栏二十来步远的地方,他又在两棵并排的树上搭起了棚子,离地约莫两米高。这是个离地的平台,他可以待在上面等候野兽出没,这就是他要做的准备工作。不过,塞索伊奇并没爬到平台上去,做完这些事,他便回家睡觉了。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塞索伊奇还在家里休息,只有在早晨,他才会腾出点时间,到栅栏那边逛逛,绕着它兜一圈,坐在那里吸一支烟,然后又回到家里。这么一来,集体农庄的人们不免开始取笑他,大家挤眉弄眼地说:“怎么了,塞索伊奇?你是担心守在平台上会做噩梦吧,只有睡在家里的床上,你才能进入梦乡,对吗?”
塞索伊奇说:“偷牛的贼不来,我可不想白费力气!”
他们又说:“小牛犊的尸体都发臭了!”
塞索伊奇说:“我要的就是这样,这才好呢!”
不管人们怎么说,他都是那样悠闲自在,谁都拿他没办法!
其实,塞索伊奇知道该怎么做,他的心里早有打算。他知道自从小牛犊的尸体运过去之后,熊围着牲口群打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因为熊看到了现成的死牲口,才不会去捕捉活牲口。
塞索伊奇还知道,熊已经闻到了死牛犊的臭味。塞索伊奇的眼睛很敏锐,他在栅栏周围发现了熊爪印。熊之所以还没动小牛犊,看来它的肚子还不饿,它要等到尸体腐烂得更厉害些,才会放开胃口大吃一顿。如今,小牛犊尸体已经在树林里躺了一个星期了,塞索伊奇还是在家里过夜。又过了几天,他根据脚印判断出,熊已经翻过了栅栏,从牛身上撕去了一大块肉。这天晚上,塞索伊奇采取了行动,他带着猎枪爬上了树上的平台。
夜里,树林里静悄悄的,听不到鸟儿唱歌,也没有野兽穿过密林时发出的窸窣声。猫头鹰倒是扑腾着宽大的翅膀,悄无声息地从草丛上飞过,它在搜寻草丛里的野鼠。刺猬也在林中散步,寻找青蛙。而兔子呢,正咔嚓咔嚓地啃着白杨树的枯树皮。一只獾在土里搜寻着,搜索那些植物的根。也就是这时,熊悄悄地朝小牛犊尸体靠近了。
塞索伊奇困得睁不开眼睛,以往的这时候,他总是睡得很香。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响,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于是便打起精神来。天空中没有月亮,可北方的初夏之夜依然很明亮,只见在白色的白桦栅栏上,趴着一头黑乎乎的、巨大的野兽。那是一头熊,熊正放开胃口大吃特吃,享受这顿免费的宵夜。
“别急!”塞索伊奇在心里说,“你这个大家伙,我还有更好的大餐等着款待你呢!我要让你尝尝铅弹的滋味。”他端起了猎枪,瞄准了熊的左肩胛骨。只听“砰”的一声枪响,仿佛雷鸣似的,整个深林都从沉睡中惊醒:被吓破胆的兔子跳得有半米多高;獾惊慌失措地呼噜噜叫着;刺猬缩成了一团,身上的刺也立了起来;野鼠钻进了洞;猫头鹰那宽大的翅膀也湮没于云杉的黑影里了。
过了一会儿,树林里重新安静下来。那些夜间出没的野兽,又放大了胆子,各忙各的事情去了。塞索伊奇从平台上跳下来,走到了栅栏旁边,卷起一支烟,心满意足地抽了起来。随后,他才不慌不忙地回家了。他赶在天亮之前,打个盹儿,他可一夜没合眼呢!
等到集体农庄的人们都起床了,塞索伊奇也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他对那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说:“喂,你们这些男子汉!快套上车,去树林里把熊拉回来吧!它再也不能在咱们的牲口群里为非作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