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3日 周四 礼县 阴 至 秦安 晴
我会做一种特别不健康的食物——脂油饼:
用大量的生猪板油,和葱花一起剁碎,加点盐,平铺在薄面皮上,卷好,切段,一拧,一压,擀成盘子大小,再上油锅烙到外皮焦黄,内层油嫩,那一卷一拧一压,让饼分出数层。端上桌来,猪油和葱花的香气弥漫四周,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和使用植物油也成的葱油饼不一样,这个必须得用猪油,量还得大,是我姥姥的拿手绝活,母亲大人则学了个九分,传到我手里只剩七分神韵。就算这样,几次飨客也让我的朋友们吃得赞不绝口。
旅行过半,换洗的衣服业已告罄,昨晚临睡前上街找了家店送去干洗。起床后他们去取衣服,我去找哪里有卖猪油饼的。
自打从广元出来,我就有轻微的感冒症状,到礼县以后更加严重,以至于鼻子完全闻不到气味,捕猎食物的过程因而困难了许多。
以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来判断,我昂头冲进了一处菜市场,这里确实有卖早点的,但没找到猪油饼……最后还是询问了某位看起来很厚道的大叔,才给我指明了方向。
礼县猪油饼和我之前提起的脂油饼或者葱油饼都不一样,其实是类似酥饼的东西。它是用猪油加上一些花椒之类的香料和面,搅成黄色半流质的油面,再用醒好的白面混合,最后放进能双面加热的鏊子中烤制而成。
成品较厚,呈现好吃的金黄色,酥而嫩,外面有一层薄薄的皮儿香脆掉渣,口感很好,如同初恋。
因为鼻塞,我只好问同行的伙伴:“怎么样?香么?有没有浓郁诱人的猪油味儿?”
“不,不香,一点儿都不好吃,你那个也别吃了,还是我们替你吃了吧!”
他们一边“呼哈呼哈”地往嘴里塞着刚出锅的饼一边回答我。
嗯,看来味道不错。
据说这种猪油饼配礼县本地的罐罐茶才是绝配,但既然这些人是如此这般的尿性(东北方言),我因懒惰而只买了紫米粥来配餐所带来的愧疚也就随风而去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吃饱喝足,上路!
这几天对我们这些平时晨昏颠倒的人来说,每天都是难得的早起。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怎么犯困,堪称奇迹。
“我来出个谜语你们猜。”
“好啊!”
“生了个大胖儿子!打一个地名。提示:就是咱们这一路上的哟。”
“不知道。”
“猜不出……”
“那我公布答案,是木门道!”
“木门道?生儿子?”
“……”
“生儿子——弄璋之喜——弄璋——弄张——弄死张郃——木门道,啊哈哈哈,我知道你的思路了……”
你特么还敢再冷一点么!我的感冒都变得更严重了!
木门道。
经过很长一段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山谷之间,紧邻一条半干涸的河床之侧,木门道的诸葛祠就在路边,在数十级陡峭的台阶尽头,须仰视才能得见。
“你要相信我,这一路真的不用你爬,我的声誉你还信不过么?”
哎,孙贼!边爬台阶边说这个话,那膝盖上中了一箭的左将军壮侯张儁乂怎么不收了你去!
遍数这几天我们逛过的所有景点,木门道这里大概算是最冷清的地方了。
马超墓坐落在勉县县城之内,也冷清,可那是因为我们到达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祠内虽静,但好歹与墙外鸡犬相闻。我们在内参观时,还是有两个游客混了进来。
祁山堡那里冷清,大概是地处偏僻的缘故,但好歹有工作人员卖票和给我们导游,从那里出来时也和二三游客错身而过。
而木门道这里,在目光所及的地方有座小村,可还是要在“冷清”之前加一个“更”字!
我们爬到坡顶,只见铁将军把门,环顾四周连个工作人员的影子都见不到。努力把门推到最大,透过门缝,才能看到院子里影影绰绰有一座石碑,上写“木门道”三个字。略微谈笑之声大一些,就仿佛能感到一阵空谷回音扩散开来萦绕身边。虽是上午,太阳正高,还是让人不禁背后一凉。
木门道诸葛祠大门两侧有一副对联:
古道映斜阳,纵一脉秋云,两山翠屏,难赋诗愁。问村边牧童,可知诸葛否?
小溪荡曲岸,觅三国遗韵,十里红叶,堪作画本。看天际归雁,又过木门耶。
和我们此时的心境贴合非常,让人唏嘘不已。
从木门道出来,已经堪堪过午。
太饿了,据此不太远的天水市可是这三天来难得遇到的大城市,我要吃虾酱肉,要吃粉蒸肉,再来个梅菜扣肉,配上清炖牛肉,再来个天水杂烩和一盘酸辣里脊、带把肘子、冰糖蒸菜、浆水面鱼,炸土豆丸子!饭后再来个天水呱呱(荞麦凉粉)消食!
嗯,到天水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三点,稍微大点的饭庄子都关门了……
我哀伤的心情难以用文字表达,最后只好在一个离药店(我的身体状况必须买感冒药压一下,才能撑过后面几天)比较近的小馆子里化悲痛为饭量,吃了一大碗浆水面以及半盘扁食。
今天晚上的落脚点是秦安县。
虽然这一路说起来是跨了四川、陕西、甘肃三个省,但其实基本上是在这三省的交界处来回游荡。各地的特色美食大同小异,除了前面描写过的,剩下都是面皮、米皮和面条之类。秦安县也不外如是。
还好度娘告诉我,本县有一道特色叫作“酸辣肚丝汤”,这让我们晚上出来花天酒地的时候,勉强算是有了个目标。
毕竟是十月底的天气,更深露重,一碗酸辣宜人的肚丝汤下肚,感冒都好了大半。
吃罢饭,我们在酒店房间里煮上一壶茶,海阔天空地神侃起来。
半夜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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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伯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