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随着理性和社会秩序的进步,医术将不断得到改进,人们将食用更卫生的食物,住在更卫生的房间里,将采取较好的生活方式,依靠锻炼增进体力而不因锻炼过度而损害体力,世人堕落的两大原因——贫困和极其富有——将被消灭,遗传性疾病和传染性疾病随着物理知识的增进将逐渐被消除,这一切使他作出如下的推论:人虽然不能绝对不死,但是从出生到自然死亡之间经历的时间将不断增加,无从确定,也许可以用“无限”一词来表示。他提出,“无限”这个词有两种意思,一是,不断地向一无限的界限靠近,但永远达不到这一界限,另一个意思是,寿命可以无限延长,以致大于任何可以确定的界限。
但是,这个名词在任何一种意义上应用于人类寿命的长短,无疑是极不明达的,不能在自然法则上找到任何根据。由各种原因引起的寿命的变动,其性质与有规则的、有进无退的寿命的延长是截然不同的。人类的平均寿命在一定程度上因气候对健康有益还是有害、食品卫生与否、社会风俗的善恶及其他各种原因而有不同,但是,从我们有可信的人类历史以来,人类的自然寿命是否确有稍许觉察得到的增加,是很可怀疑的。一切时代的成见都正好同这个假设相反,虽然我不愿意过分强调这些成见,但它们确实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人类的自然寿命未曾明显增加。
也许有人会说,世界刚刚诞生不久,尚处于幼年期,期望它很快有所变化,是不应该的。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人类的一切科学马上就会完结。从结果到原因的整个推理顺序都会被破坏。我们可以闭眼不看自然这本书,因为读它不再有任何益处了。最不切实际、最不可能成为现实的推测,就同建立在小心谨慎的反复试验基础上的有充分根据、极其卓越的理论一样确定无疑了。我们也就可以重新采用陈旧的推理方法,使事实屈从体系,而不是根据事实来建立体系了。牛顿的宏大而首尾一致的理论也就同笛卡儿的轻率而古怪的假说平起平坐了。总之,如果自然法则如此变化无常,如果竟可以断言和相信亘古从未发生变化的自然法则将有所改变,则任何刺激都将不复能激起人类的研究精神,人们必然会停留在迟钝麻木状态,仅以迷人的梦想和狂妄的想象自娱。
自然法则的不变性和因果的不变性是一切人类知识的基础,不过,我完全不是说制定和执行自然法则的力量不能“在一刹那,在转瞬之间”完全改变自然法则,这种变化无疑是可以发生的。我要说的只是,我们不能从理性推论这种变化。倘若事先没有任何明显的征兆或迹象表明某种变化会发生,我们就能够推断这种变化必将出现,那么,我们作出任何判断都可以认为是合理的,一如肯定明天月球将与地球相碰,同说明天太阳将照常升起一样是合理的。
从远古到现今,没有任何永久性征兆或迹象表明人类的寿命在不断延长。关于寿命的长短,有人提出,气候、习惯、饮食及其他原因所产生的显著影响,已向人们提供可以断定寿命能够无限延长的理由;但这种议论是建立在如下不稳固的基础上的,即:人类寿命的年限是不能明确划定的,而由于你不能精确地划定它的期限,你就不能确切地说它是这样长,不能再长,因此,寿命可以永远增加,并且可以恰当地说它是无定限的或无所限制的。然而,这种议论的谬误和荒唐,只要对
据
所以,说某些动物的崽儿会在愈来愈大的程度上具有其母体的优良品质,或者说动物具有无限的可完善性,都是不正确的。
由野生植物变成美丽的园花,也许是比动物界的任何变化都更为明显和惊人的进步,但即使在这里,断言这种进步是无所限制的或无定限的,也是极其荒谬的。植物改良的一个最明显的特征是体积增大。花卉通过栽培而逐渐增大。如果进步真是无限的,则其体积应当也可以无限增大,但这是极端悖谬的,因而我们完全可以肯定,植物的改良同动物的改良一样是有其限度的,虽然我们不确切知道这个限度是在哪里。也许争夺花奖的花匠们往往施用效力较强的肥料,但都没有成功。同时,有人如果说他看见了最美丽的麝香石竹或银莲花,这或许过于夸张。然而,他如果断言麝香石竹或银莲花的体积永远不能通过栽培增加到同大甘蓝一样大,却不会同未来的事实相抵触,虽然还有比甘蓝大得多的可定量。谁也不能说他看见了最大的麦穗或栎树;但是他可以很容易而非常肯定地说出它们所不能达到的一点。因此,在所有这些情况下,对于无所限制的进步和只是其限度难以明确划定的进步,应当细心地加以区分。
也许有人会说,植物和动物的体积不能无限增大的原因,是它们本身的重量会把自己压倒。我的回答是,不实际体验构成它们躯干的力量有多大我们怎么能知道这一点呢?我知道,在麝香石竹的体积增加到象甘蓝那样大以前,它的茎就支承不了它了,而我知道这一点,只是由于我体验到麝香石竹之茎的质地是脆弱而缺乏韧性的。自然界中有许多同石竹的茎同样大小的物质可以支承象甘蓝那样大的头状物。
植物死亡的原因,现在我们还完全不知道。谁也不能说明为什么这种植物是一年生的,那种植物是二年生的,另一种植物则是多年生的。在这一切场合,在植物、动物和人类方面,一切都还是取决于经验,我只是因为一切时代的经验都证明构成有形人体的那些物质是会死亡的,才断言人会死亡。
我们只能根据我们所知道的进行推理。
在能够充分证明人类的寿命已经、并且还在明显地延长到接近无限的程度以前,正确的哲学不允许我改变世人都会死亡的看法。而我从动物界和植物界引用两个特殊事例的主要原因,是在于揭露和说明(如果我能够)一种论点的谬误,这种论点仅仅因为看到了某些局部的改进,而这种改进的限度不能精确地规定,就推论这种进步是无限的。
植物和动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是谁也不能怀疑的。在这方面已取得显而易见的进步;但是我认为,宣称这种进步是无限的,似乎是极其荒谬的。人的寿命虽然由于各种原因而有很大的变动,但自有世界以来,能否明白地确定人的身躯得到了有组织的改良,是大可怀疑的。因此,有关人类有机体的可完善性的论点所据以建立的基础,是非常脆弱的,只能认为是一种推测。不过,通过注意生育,人类也许会在一定程度上发生类似于动物界发生的那种改良。智力能否遗传或许是一个疑问;但身材、力气、美、气质甚或长寿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遗传给后裔的。谬误并不在于假设较小的改良是可能的,而在于对限度难以确定的小规模的改良和真正无限的改良不加区分。不过,若要用这种方法去改良人类,就必须禁止劣等人结婚,但人们却不可能普遍注意生育;实际上,据说,除了古代比克斯塔夫族曾通过谨慎的婚配、特别是非常审慎地同挤乳女工“杂交”,在使皮肤变白和增加身高,从而矫正族人体格上的一些主要缺点上得到很大的成功以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这类目标明确的尝试。
我认为,为了更加充分地说明世人不能不死,不必强调寿命的延长会大大增加人口问题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