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狙击间谍
“娜塔莎,你来追我啊,娜塔莎,你来追我啊!”
六岁大的小伊凡在河边的树林中绕来绕去地跑,后面,一位比他个头还稍微高一点的小姑娘正憋足了劲儿,拼命狂追。
小伊凡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围巾,这是娜塔莎的围巾,调皮的小伊凡将它扬来扬去,围巾像一条白龙,穿行在树叶间。娜塔莎快要抓住白龙的尾巴了,但还是慢了一小步,差点就跌倒在地。
“等着瞧!”娜塔莎狠狠地说,她可不会像别的姑娘那样,去央求这个小捣蛋鬼还给自己围巾,她要亲自逮住这个家伙。
这时,她的速度慢了下来,伊凡听到脚步声停了,也慢下来,回头一看。
娜塔莎突然如松鼠般从这棵树蹿到那棵树上一样,闪电般的一跃过去,手钩住了围巾,用劲儿一扯,伊凡也给扯得跌倒在地。
娜塔莎终于抢回了自己的围巾,她还嫌不过瘾,跳到伊凡的身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骂道:“臭猴子,看你还敢不敢抢我的围巾!”她三下两下,脱掉了伊凡的左脚鞋子,伊凡吓得往后退缩。
娜塔莎将伊凡的一只鞋扔到一边,又除下了他的另一只鞋。
“不要!”伊凡脸色变了,急忙缩脚。
娜塔莎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右脚包裹着小脚趾的袜子处多了一小块。娜塔莎更加好奇,用手一揭,袜子脱落,她清楚地看到了伊凡右脚小脚趾旁边又多出了一个脚趾。
“啊!”娜塔莎吓了一跳,“六趾?你是六趾?”
伊凡脸色大变,缩回脚去,用手捂着第六趾,身体也缩在了树后面。
“六趾,六趾!你以后如果再敢抢我的东西,我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娜塔莎叉着腰,气鼓鼓地说。
“娜塔莎,伊凡,吃饭了!”远处传来了两位妈妈的呼叫。
伊凡连忙穿起了袜子和鞋子。
娜塔莎也围好了围巾。
两个孩子,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回到了家里。
他们是隔壁邻居,从小就在一起打打闹闹。
真正的青梅竹马。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伊凡七岁时。
有一天,他的爸爸妈妈都不见了。
小伊凡也不见了。
娜塔莎从来没有想到,二十年后,再见他时,他竟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施罗德·默克尔趴在阵地前沿的狙击防护盾后,通过狙击枪上的光学瞄准镜,均匀地扫描着对面阵地上的动向。
他的视线移动得相当缓慢,时常是一个地方来回瞄个不停,这才转移到下一个地方。这一个星期来,就是用这种细腻而迟缓的方式,他找到了三个苏联女狙击手的藏身位置,一举将她们擒获。
这时候,他的目光射到了对面至少五百码的地方,那里,一辆歪鼻子断履带的苏联T-34坦克斜斜地躺在一旁,他瞧了两眼之后,正欲转移下一目标,忽然,那坦克的孔洞上方,袅袅地喷出一口白色的凝雾。
这么寒冷的天气下,要么有人抽烟,要么有人呵气,否则,怎么会有白雾?
他凝定的注视着那坦克,不到几秒钟,又有白雾升起。
他心中了然,微微冷笑,对着手下说道:“去那坦克处看看!”
几名手下们听到吩咐,就弓腰翻越阵地,匍匐前行。
啪!
一名脑袋稍微扬起的手下倒地身亡。
施罗德·默克尔残忍一笑,他的瞄准镜内,一个金色头发的苏军狙击手自坦克上头露出,手中端着狙击枪,不断向德军围捕人员射击。
他瞄准了她的脑袋,却许久没有扣动扳机,直到这名苏军女狙击手被德军包围,顽强的抵抗到被俘,他也没有开一枪。
他并不需要开枪,他们要抓的是活的。
不久,那女狙击手给抓起来,关押到了营房内。
默克尔走到营房外面,听到里面传来下流的调笑声,他沉静地走进了营房内,见到两个士兵正用刀子划破苏军女狙击手的衣服。那女狙击手吊在半空,瞪大眼睛,怒视敌人,她口中塞着布条,呜呜低叫,拼命挣扎,苦于手脚都被捆绑,根本不能动弹。
“滚出去!”默克尔喝道。
“哦!是!”两个战士一见是狙击队的队长,杀人最多的默克尔,吓得连滚带爬地出去。
女狙击手双手反绑,吊在一个架子上,看到他进来,身体如鱼般扭动了一下。
默克尔抽出一把小刀,对着她的嘴巴刺了过去。
吧嗒!刀尖轻点,划过脸颊,挑开了缠嘴的布条。
女狙击手咳嗽着,吐出了一团塞进嘴中的臭麻布,接着,她冷冷地看着他,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不知为何,默克尔觉得她的眼睛有点熟悉,这种倔强顽强的眼神,令他有点心悸,有点刺激。
“你叫什么名字?”默克尔用俄语问她。
“呸!”女狙击手冲他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有本事就和我单打独斗!”
“嘿嘿!”默克尔诡秘一笑,居然同意了,他解开了捆绑她的绳索,也放下了手中的刀子和枪械。
女狙击手扭动着手腕,活动躯体,凶狠地盯着他,她在想,大不了就是一死,临死前也拉个垫背的!
他倒是颇有兴趣,想试试这凶野的苏联女人的厉害!
瞬间,两人就打了起来,女狙击手的拳头和腿脚又快又准,虎虎生风,默克尔退开数步,才还一拳。他有点看不起她,有点逗着玩的意思,她却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擒住他。
哪知三招一过,他便落了下风,脸上中了一拳,他有点疼,有点恼火,吐出一口血,他也发狂了,右腿横扫过去时,不料当即被她抓住脚踝,他急忙缩脚,生怕给扭断关节。
鞋子、袜子应着她金箍般的手刷拉褪去!
女狙击手看着眼前的那只脚,突然惊叫一声:“六趾!伊凡!”
默克尔倒吸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地叫道:“娜塔莎!”
他的右脚上,小趾旁边,多出一个小趾。
两个小趾之间,刺着一枚似鸟非鸟、似剑非剑、似弩非弩的刺青。它完美的链接了两个脚趾。
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他叫伊凡了,除了那个小女孩。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抢过她的围巾,她脱过自己的鞋子。
“你真的是伊凡?你,你!”娜塔莎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
“你是娜塔莎?怎么会是你?”默克尔浑身血液凝固。
两人对视着,眼睛里的敌意悄然退去,变成了孩童时的纯净。
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怎么会不认识对方呢?
“你,你,你这个德国鬼子!”娜塔莎突然脸色一变,怒喝一声,又打了过来。
他看准了她的拳头,轻巧地一把捉住,紧紧握着,悄声说:“我不是德国鬼子,我是苏联人!”
“什么?”娜塔莎根本不信。
“克格勃!”他说。
那一年,他才不过七岁。
“你们将是我们国家的骄傲,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是我们最坚强的战士,战争开始之时,就是你们出动的时候,是的,情报小战士,你们不但要学会隐忍和听从,还要在适当的时机,发挥你们最大的作用,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你们知道吗?”
黑衣人阴沉地低语,阴郁地诉说,就像是一个催眠大师,给面前这十几名男孩子进行了一段神奇而古怪的魔语。
男孩子们都觉得异常的刺激和神秘,他们跟着他轻轻念叨着,发誓着,内心的信念完全坚定下来。
接下来,男孩子们都在黑衣人的带领下,学习了各种逃生、狙杀、侦测、快速记忆、语言、信息传递等技能。
伊凡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个。
黑衣人亲自在他的脚缝间戳了一枚刺青。
“这是为什么?”伊凡问。
“不要问为什么,只要你去做!”黑衣人说。
后来,伊凡再也没有见过黑衣人,他们一批孩子,先后到了几个国家,他改名为施罗德·默克尔,从意大利辗转到了德国。从此,再也无人和他联系,他却永远记得自己的使命。
三十年代后,他进入了德国狙击学校,从零学起,逐步成为了德国狙击学校最为优秀的学生之一。
从未有人怀疑和调查过他的身份。
他进入了德军狙击部队,此时,便有人以过去的密码和他联系。
他将德军的狙击手的训练体制和内容,通过线条密码的方式,画在了图书馆内的指定图书彩页中。
信息是:
德国陆军在每个营级部队都建立了二十二人组成的狙击手作战单位,六人为营部指挥机关作战,其他的狙击手到前线连队作战。德军大概有三十所狙击训练学校,主要教授学生使用各种武器、瞄准、射击、测距、读图、识图、侦查、伪装,等等。注重武器使用与野战技能结合。教学环境则模仿苏联农庄和城镇建筑的样式修建模拟狙击作战环境,巷战、废墟战、远程狙杀等,作战射击训练距离一般是五百米。在枪械和瞄准镜方面,供应商主要是斯泰尔、古斯特洛夫、绍尔、吕贝克,型号众多,经过最后的实验研究,德军选定的是一点五倍Zf-41光学瞄准镜,狙击枪则使用K-98k“毛瑟”式狙击步枪。这是普通步兵都能使用的实用型狙击武器,并非狙击手专用。狙击学校还使用一些从苏军手中缴获的“莫辛·纳甘”。而K-98k的意思就是毛瑟一八九八年定型的卡宾枪短小版,最后一个k是“Kurz”,德语中的“短”的意思。它比原本德军使用的G-98“毛瑟”式步枪短,枪击拉柄也设计成了弯曲形,这样枪机的操作动作会更舒适和方便一些,能避免触及光学瞄准镜镜架。它的枪机上还有一个排气孔,可以排出炽热的火药气体,防止损伤战士的脸。它的V形照门能够瞄准一百至两千米的范围,后来,又采用安装四倍光学瞄准镜,有效瞄准距离达八百米。清洁工具是R-34的步枪清洁套装,由一条铝铁合金链条组成,通过探入枪口,在枪管内拖拉来清洁枪管。
这些信息传递出去后,苏军很快就根据德军情况,掌握动向,有针对地对付德国狙击手,在枪械、训练等方面全面超越他们。苏军试验了德军枪械清理方面的不足,便采用短棒来做清洁套装,这比铝铁合金要好,又不会损伤枪管。根据德军的枪械信息,苏联发展出了“托卡列夫”系列半自动狙击步枪,一次装弹十发,比“毛瑟”式步枪多一倍,射速更快,但狙击方面没有太大优势。不过这算是个好主意。
显然,苏军中也有德军间谍,德军不久知道此事,也开始研究半自动步枪,最终G-43半自动步枪出现了,并投入战场,它简单方便,质量轻便,枪上安装的是Zf-41光学瞄准镜,通过简易的弹簧闭锁装置安装在枪身右侧位置的导轨上,这种组合的狙击力和杀伤力都很大。
默克尔每次得到最新信息,就立即发送出去,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特别是老朋友赫尔姆特·温斯博格和老对头马希亚斯·海琛诺尔。
这两个人都是德军中出类拔萃的狙击高手,温斯博格温和可亲,与他一直在狙击学校中相互鼓励,相互支持,成为了最受瞩目的学员,海琛诺尔却像如孤峰一般,独来独往,残忍无情,以杀敌为乐。
进入了战场之后,海琛诺尔如鱼得水,很快就得到升迁,现在,比温斯博格和默克尔还高半级。
每一次,默克尔发信息出去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他们俩人的威胁,特别是上次,他将德军的S.m.KAP穿甲弹和B.P爆炸弹的事情发送出去后,就遇到了海琛诺尔。
“你在干吗?”海琛诺尔问。
“看书!”那一段日子,默克尔的信息都是通过图书馆发送出去的。他平时整天就泡在图书馆中。
“哦?什么书?”海琛诺尔将他手中书拿了过来,翻了两页。
“呵呵,大仲马的《基度山伯爵》。”默克尔说。
“哦,这种法国人的书还是少看,多看看《尼伯龙根之歌》。”海琛诺尔若有所指地说。
德国空军喜欢用爆炸弹,这种弹药对士兵杀伤力很大,甚至能炸死那些躲在堑壕中的士兵们,如此一来,德军空军便能够侦察对方的情况。这种作战方式特别适用于林地等隐藏地区。
信息终于发出了,苏军狙击手也大量装备爆炸弹,双方又相持不下。
默克尔忽然不想再发信息出去,他感到了极度的疲惫,更加离奇和糟糕的是,他听了一次希特勒的演讲。
看着希特勒手舞足蹈、涕泪直下的鼓舞着全军战士,他似乎也进入了一种魔幻状态,领袖看上去是多么的伟大和优秀啊,我在干什么呢?他痴痴地认为自己也是伟大的日耳曼民族,要征服世界,将劣等民族排除在外。
“苏联是阻挡世界进步的绊脚石,我们要拔除他们,将他们的人民救出水深火热的境地,只要我们努力,就能成功!”希特勒高高扬手,向天发誓。
“是!”默克尔也不知怎的,同样高举着手,对着领袖发誓。
后来,他就觉得迷迷糊糊的,仿佛被希特勒的演讲和思维吸引,自己不再有任何抗拒思想,毕竟,在德国待了那么多年,他和德国人已经一模一样。还有希特勒,他过去从未见过这么有魅力和魔力的领袖,他要追随他,解救苏联。从此他再也不发送任何信息,与苏军切断了联系。
踏上战场之后,他甚至亲自杀死了数名对方的狙击手,特别是看到身边的战友倒下的时候,他早就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射死对面的敌人。
过去的种种情形如剪切极快的电影画面纷至沓来,在脑海中搅动成一锅粥。
他感觉十几年的时光一闪而过,自己早已迷失在战争中,迷失在战场上,他时而是苏军战士,时而是德军战士。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哪一方的。
突然,眼前是娜塔莎那张秀丽的面容,从回忆的漩涡中清楚地浮现。
他顿时清醒了过来。
“娜塔莎,我放你出去!”默克尔说。
“你真的是我们的人?”娜塔莎惊讶地说。
“是!”默克尔有些后悔过去的迷茫,他坚定地点点头。
“跟我走!”默克尔说。
他走到营房门口,正要踏出去时,却听外面有沉重的脚步声,他自然大吃一惊,急忙往后跳出一步,对娜塔莎连连摆手。
娜塔莎心知肚明,卧倒在地,假装晕倒。
脚步声进来了,她听到了默克尔在说:“温斯博格,原来是你?”
“你在这干什么呢?”温斯博格问。
“审讯这个犯人,看看苏军目前的情况!”默克尔说。
他望着温斯博格,又用脚踩了娜塔莎的躯体一下。
娜塔莎像脱落的动物毛皮那样,随着脚动而扭动。
“哼哼!看来,她是晕过去了!”默克尔说,“这小妞还真不禁打!”
“是吗?”温斯博格说,“我看,干脆宰了算了,问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我有办法对付她!”默克尔说,“这个!”他从怀内取出一个烟盒大小的金盒,掀开一看,里面放着数枚金针。
“哦,我知道,这是中国的针灸是不是?”温斯博格道。
“没错,我去过中国,研究过这种审讯人的办法!”默克尔一脸坏笑地说,“我把她弄醒,让她给咱们乐一乐!”
“我不需要,你来吧!”温斯博格咯咯一笑,抹抹胡子,笑吟吟地看着默克尔。
默克尔取出一针,刺入了娜塔莎的脑门。
娜塔莎觉得没有什么感觉,连刺痛感都没有,她却故作疼痛地颤动着身体,摇头晃脑。
“快告诉!你们到底有多少人?都躲在什么地方?”默克尔阴森地问道。
“我看还是把她锁住吧,省得跑了,呵呵,你自己乐,我走了!”温斯博格说着,背着双手,走出门外。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了,默克尔才轻声说:“起来吧!”
娜塔莎坐起,从头上拔下了那枚细细的金针,放到自己的包内。
“你穿上一套我们的服装,然后跟我走!”默克尔说,“这样,你才能逃出去!”
娜塔莎不置可否。
默克尔对着外面叫了一声,外面进来一个德国士兵。他骤然看到娜塔莎整甲缮兵地站在眼前,不由愕然,就在此时,只觉后脑一痛,咽喉一紧,顿时窒息。
默克尔轻而易举地掐死了他这个士兵。
他脱下士兵的衣服,递给娜塔莎。
娜塔莎除下自己的衣服,换上了士兵的衣服。
默克尔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守在门口。
“好了!”娜塔莎背着德国士兵的枪,拍拍默克尔的肩膀。
“走!”默克尔带着娜塔莎走出门外。
德国士兵的防寒服很宽大,名为“Palmenmuster”,白色的衬里和外罩,雪地中别人很难认出来,上面还有便于安插点缀植物叶的小环。上身是野战灰色束腰外衣,下身是灰色长裤和作战靴,头戴灰色钢盔,钢盔上还有头盔罩网,能够降低头盔反光度、安插点缀植物的枝叶,进行伪装。娜塔莎穿着这套服装,根本没有人能认出来。
他们像巡逻队那样,绕过了几个兵营,走入侧面的阵地前沿,只要到了那里,娜塔莎就可以匍匐前进,慢慢爬回自己的阵地去。
他们想得太好了,一枚狙击子弹早就瞄向了他们。
啪!
娜塔莎的脑袋中了弹,仰头倒下。
这一下出其不意,默克尔差点崩溃,他急速卧倒在地,一看娜塔莎,正摸着右边脑袋,脸色惨白,呵呵喘息,她没死!她的钢盔上凹了一个洞,弹头深嵌其中。她呼呼地吐着气,冷汗涔涔。
“有人发现我们了,三点钟方向!”娜塔莎惊魂略定,说。
默克尔滚动着,到了十几码外的土堆上,架起狙击枪,瞄向了三点钟方向,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温斯博格。
这个老辣的家伙似乎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他一出门,便埋伏在那,他也看出了默克尔和娜塔莎一同走出来时的场面,他先射击娜塔莎,而不是射击默克尔,就说明他还想给默克尔一次警告。
多亏娜塔莎戴着头盔!
默克尔瞄准了温斯博格,镜头中,他的脑袋处于正中心。
与此同时,温斯博格也瞄准了默克尔,他能清楚地看到默克尔的脸部轮廓。
温斯博格的手轻触扳机,却没有扣动。他实在不忍心打死这个自己最好的战友。
嗖!
默克尔来不及细想,为了救娜塔莎,他先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越了温斯博格的脑袋。
啪!
温斯博格临死前也扣动扳机,但准星偏了,子弹打在默克尔前面的泥土上,溅起一团泥花,溅到他的脸上。
“快走!”默克尔擦了一把脸,感觉脸上湿漉漉的,像是有血。他静默良久,闭上眼睛,脑子里是温斯博格和蔼的面孔,他们相交这么多年了,如今却一下子打死了他,他感到更加孤独,更加难受。他揉揉脸,擦去泥土,望着天空,如痴如呆。
娜塔莎顾不得默克尔了,她正要往前逃去,突然,脚下一痛,跌倒在地。血飚得像烟花一样。她左脚洞穿了一个孔洞。
不远处,几个德军快步走了过来。
娜塔莎心念一动,立知不妙。
默克尔还没有发觉这危险的情况,他望着暗蓝色的天,似乎看到了温斯博格忧郁的眼睛,犹豫的手,他并不想扣动扳机,射出子弹。
“对不起!”他的心口撕裂出一张嘴,大声地叫喊。
猛见眼前人影一晃,一把刀子切上了咽喉。
娜塔莎知道不能让人看出问题,她以一条腿弹跳过来,手中抽刀,刺向默克尔。
这一幕恰好被那群德军看到。
默克尔咽喉一凉,他看到身后的德军时,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德军们举枪,要射击娜塔莎。
“别动!”默克尔装作被威胁的样子,示意战士们不能射击。
娜塔莎也配合得恰到好处,用刀子抵住默克尔的咽喉,做出挟制之状。
“呵呵!”忽然间,这队德军的身后传来一阵怪笑声。
一道白光闪过。
娜塔莎的握刀的手上多了一把刀子,正插入她的手腕。鲜血淋漓,蜿蜒如红虫。她手上的刀落到了地上。
默克尔大吃一惊,这么准,这么狠,这么快,难道是……
马希亚斯·海琛诺尔从这队士兵们身后闪出,士兵们都对着他敬礼。
“没事吧,默克尔!”海琛诺尔阴诡地一笑。
默克尔心中恻然,娜塔莎如果落在海琛诺尔的手上,根本就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性。
海琛诺尔走到娜塔莎跟前,轻轻用二指抓着她的下巴,往上抬起,金色的阳光勾出她优美的脸颊弧线。
海琛诺尔突然一脚踢出,娜塔莎跌倒一旁,手上、脚上全都血淋淋的。
海琛诺尔拿起地上娜塔莎的刀子,对准了娜塔莎的肚子,又扎了出去。
娜塔莎小腹中刀,在地上抽搐。
海琛诺尔抽出了她小腹和手上的刀子,双刀齐出,洞穿了娜塔莎的右腿。
娜塔莎身上的鲜血将德军士兵的服装润湿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在身体上绽放。
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不能让娜塔莎再受折磨!默克尔心中狂叫,他猛冲上去,就在海琛诺尔又要挥刀时,他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腕,道:“让我来!”
“是吗?哦?”海琛诺尔眼冒绿光,悠然一笑,将刀子递到了默克尔的手上。
默克尔没有接刀,而是提枪对准了娜塔莎的脑袋。
娜塔莎看着默克尔,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默克尔知道,娜塔莎是死定了,他没有办法救她,如果能够少让她受一点折磨,就算是老天爷垂怜了。
“杀了她,杀了她!”海琛诺尔的眼睛兴奋的扩张着,似乎快要变成两个肉球,弹出眼眶。
默克尔的手钩住扳机。
娜塔莎轻轻地瞧了他一眼,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枪声响起的时候,她回想起那条白色围巾,白龙般迎风飞舞。
默克尔眼睁睁地看着娜塔莎倒了下去,他怔立当场,居然仰天大笑起来。
“你太残忍了!”海琛诺尔戳戳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
默克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想发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见海琛诺尔一提娜塔莎的尸体,放到肩上,他忙问:“你干什么?”
“她虽然死了,说不定还有人会来救她,引诱她的战友上钩,不是很好吗,你就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海琛诺尔哼着难听的民间小调,自得其乐地走了。娜塔莎的脑袋软软地垂在他肩膀下面,睁着眼睛,望着默克尔。
默克尔剧烈的咳嗽起来,双脚软绵绵的,几乎站立不稳。
天气严寒至极。吐出来的气息都是白的,像一条条白色的渔线。
默克尔揪着自己的头发,想起了娜塔莎藏身的坦克车,他就是通过白雾将她钓起来了,如今,他还亲手杀了她。
他要报仇!报仇!
这枪口,只能指着自己的脑袋。
他用冰冷的狙击枪对准了自己的下巴,大拇指按在扳机上。
只要轻轻一按,就能给娜塔莎报仇了!咯咯!他笑得很开心了。
突然,帐篷外冲进一个人来,那士兵高兴地说:“上钩了,上钩了,四个女兵上钩了!”
“什么?”默克尔猛觉震惊,手一松,差点就扣动了扳机。
“你干什么?”战友这才注意到默克尔的动作很古怪。
“我……”默克尔说,“我调节一下瞄准镜!”
“小心走火!”战友说。
默克尔擦擦枪机,将光学瞄准镜取下,用防水布包裹起来,在胸前挎上一支MP-40冲锋枪,问道:“在哪呢?”
“海琛诺尔上尉好厉害,他的计策果然起了效果,我们死了几个兄弟,但是又能抓获几个苏联女兵了,嘿嘿!”战友开心地笑着,出了帐篷。
默克尔连忙跟着出去了。
在大概五百码的帐篷处,只见里面射出了两条火链子,看样子,里面有两把火力威猛的机枪在向外扫射。
德军士兵们正慢慢以扇形结构包围那里。
默克尔心想这回里面的女兵们肯定是逃不了了,他却见一队德军正往帐篷斜向东部的地方追了过去。
默克尔端起狙击枪,瞄准了德军行动的方向,在往前移动一点,果然看见两个苏联女兵,正跌跌撞撞地半爬半跑。忽然,她们转过身来,对准德军们射击两下,死了两个追踪的德军。她们又继续翻过堑壕,往自己的阵地跑。
默克尔端起枪瞄准两个逃跑的苏军女兵的背影,正想开枪,忽然心念一动,将瞄准器回转过去,他看到了一个德国狙击手正在做瞄准状,准备射击的样子,他忙率先扣动扳机,那个德国狙击手中弹身亡。
照这个情形看来,四个女兵为了救娜塔莎而上钩,其中两个在帐篷中掩护,另外两个则有机会逃出去。
默克尔为她们俩叫好,心想:“我会帮你们!”
忽然,轰的一声,那引诱苏军女兵上钩的帐篷爆炸,十几个围住那里的德军也跟着四分五裂、上蹿下跳、同归于尽。
默克尔的心情难以形容,他本以为自己会大声叫好,可惜,他没有,反而是难以言喻的悲凉之感,抓攫住了心头。
同归于尽!这种结果是最好的结果,同时,也是最坏的结果!
他顺着阵地前面的坑坑洼洼爬了过去,始终紧紧地在西侧跟随着两名女兵。
四处是弹坑,还有倒塌的被火烟烧燎过的建筑物与废墟。他用潜望镜观察着前方的动态,没有任何发现,他又用潜望镜观察后方情况。
是的,那个可怕的海琛诺尔来了。
他杀死过好多苏联的高级军官、炮兵、机枪手。最厉害的一次,他曾在一天之内连续狙杀八名苏军高级军官。他的秘诀是专门狙击那些留着大胡子的人,一般都是苏军的高级军官。
默克尔自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实在不愿意这两个因救娜塔莎而上钩的苏军女兵到了最后关头,死在他的枪下。
默克尔瞄向了海琛诺尔。海琛诺尔不见了。
默克尔一惊,顿时知道,海琛诺尔也发现了自己,而且知道自己在瞄着他。他缩下脑袋,用潜望镜观察,还是不见海琛诺尔的身影。
他知道,假若再不行动,自己和那两个女子,就会沦为海深诺尔的枪下亡魂。脑海中,那两个女兵的形象,转化成了两个娜塔莎。
他悄悄地顺着堑壕,向苏军阵地爬了过去,然后飞快地背朝苏方,面朝德方。
这一回,他再次瞄准,一动不动。
他看到一个物体闪动了一下,海琛诺尔是否又在玩他的小刀?他不管不顾,先瞄准了那个方向,射了一枪。
与此同时,啪!他的肩膀中了弹,他整个人往后翻倒,手臂似乎要断开了。心中想道:“海琛诺尔用刀子的反光引我上钩,然后朝我射击!”
他索性倒在地上装死,他相信海琛诺尔会走过来的。
过了几分钟,海琛诺尔果然来了,他看到了地上闭目的默克尔,叹息道:“你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便在此时,默克尔拉起胸口的MP-40冲锋枪,对着海琛诺尔一阵扫射。
海琛诺尔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去。他宁愿自己死在敌人的狙击枪下,而不是被一把普通的冲锋枪偷袭而亡。
不管是什么枪,能杀死敌人的都是好枪!
默克尔吹吹枪管,潇洒地往苏军阵地爬去。他又回来了,又回到苏联了,以后,他哪都不去,要永远留在自己的祖国!苏联,才是我的祖国!
一枚子弹呼啸着迎接了他的归来,它完美地洞穿了这个“德国鬼子”的脑门。
苏军的狙击手们根本没有想到为什么一个负伤的德国鬼子要拼命爬向自己的阵地。
娜塔莎,我又能看到你了!
默克尔抓着苏联的土地,遥望苏联的天空,娜塔莎的笑脸,在天空中永远那么可爱!
施罗德·默克尔,原名马克西姆·伊凡。苏联与德国混血儿,一九二五年加入苏联克格勃少儿训练学校。一九三〇年辗转入德,从事情报工作,主要任务,研究敌方狙击情况。为救苏军女狙击手,被苏军误杀……
这是第三九七四九四号绝密档案的内容。
默克尔的身份,直到大战结束十年后,才被公开。苏联追认他为战斗英雄。
但,他与娜塔莎的故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上图:身穿豌豆迷彩服的德军狙击手,德军的迷彩服普及率远高于苏军
右图:德军狙击手一般两人一组
使用K-98k“毛瑟”式狙击步枪的德军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