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语篇手段对比
韩礼德（Halliday）和哈桑（Hasan）认为，语法衔接手段包括照应（reference）、替代（substitution）和省略（ellipsis），连接（conjunction）介于语法手段和词汇手段之间，更多的是一种语法衔接手段。
一、英汉照应衔接对比
照应是“语篇中的指代成分（reference item）与指称或所指对象（referent）之间的相互解释关系”，是语篇实现其结构上的衔接和语义上的连贯的一种主要手段。就实现照应的手段而言，韩礼德和哈桑将英语中的照应关系分为人称照应（personal reference）、指示照应（demonstrative reference）和比较照应（comparative reference）三类。照应在语篇衔接中的作用主要体现在长句结构中的照应成分与照应对象间的相互参照关系或解释关系。就英汉翻译而言，人称照应的差异最明显。
（一）人称照应
人称照应是指用代词复指上下文出现的名词，实现这一功能的有人称代词、物主代词（如your， his等）。使用人称照应可以使代词和上下文中的某一成分（先行项）建立起语义联系，实现篇章连贯，如：
例1 I met John on the street yesterday. He was walking beside his sister. They were going to see a film.
译文：昨天我在街上碰见约翰了。他和姐姐一块儿走着。两人要去看电影。
人称照应在汉语语篇中也大量存在，如：
例2 我和白求恩同志只见过一面，后来他给我来过许多信。
英汉语在人称照应中的差异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前指和后指。首先，英语使用第三人称代词的频率远远高于汉语。在英语的发展过程中，词尾的屈折变化不断削减，名词、形容词、动词的形式都简化了，只有人称代词保留了古英语的复杂性，其性、数、格都使用不同的形式，各类代词的使用频率也很高。与英语不同，汉语的第三人称代词发音一致，区别没有英语那么明显，使用频率也相对较低。因此，翻译时应注意以下三个特征：
① 代词作主语或宾语
根据汉语习惯，前句一旦引入了主语，且后句仍为同一主语，则可不必重现这个主语。而对于有些作宾语的代词，只要语境信息充分，不管前面是否提及，也可以省略（标示为X）。如：
例3 解净收起图说：“大家出车吧，中午休息的时候再看X，就贴在这里。”
译文：Xie Jing folded up the diagram and said， “Now get moving. I’ll paste this up here and you can have a good look at it during the midday break.”
d. I’ve received your letter and read it with delight.
译文：来信收到，已欣然拜读X。
② 物主代词
在英语里，凡说到人的身体部位以及人所拥有的事物时，总要在前面加上物主代词。汉语这类表述往往可以省略。如：
例4 他耸耸X肩，摇摇X头，X两眼看天，一句话不说。
译文：He shrugged his shoulders， shook his head， cast up his eyes， but said nothing.
汉语省略物主代词的倾向是有原因的。汉语使用物主代词有时有特殊的语用含义，有强调、不满或不耐烦的意味。如：
例5 The overseas Chinese usually says， “Our hearts are always towards our motherland.”
译文：海外侨胞常说：“我们的心永远向着祖国。”（有强调的意味）
例6 Wang did in fact regret it a little at this point， but he insisted， “That doesn’t matter. Let them know their jobs are partly in my hands.”
译文：汪这时候有些后悔，可是嘴硬道：“那无所谓的，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饭碗一半在我手里。”（表示强调）
例7 “Just ignore them and tell them to shut up their mouth！”
译文：“干脆别理他们，要他们闭上他们的嘴！”。（表达不满情绪）
③ 汉语除了多用省略，还通过使用重复名词的方式进行语篇衔接。如：
例8 We still have many failings. We are not afraid to admit them and are determined to get rid of them.
译文：我们还有很多缺点。我们敢于承认这些缺点，还要下定决心改正它。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英汉语第三人称代词前指照应有不同的倾向：英语使用第三人称代词的地方，汉语倾向于采用省略或重复名词的方式进行照应，而不必一一对应。
在后指方面，英汉语差异也很明显。代词在前，被指代的成分在后，这在英语复合句中比较普遍，而在汉语里则比较罕见。翻译时，可以考虑变后指为前指。如：
例9 When he emerged from captivity， Niehous looked like a middle-aged hippie. He had lost 44 pounds and was dressed in ill-fitting jeans and sport-shirt.
译文：尼霍士被释放时，看上去就像一个中年嬉皮士。他瘦了44磅，牛仔裤和运动衫没一件合身的。
（二）指示
指示是用指示代词（如this/these， that/those）、时间和地点副词（如now/then， here/there）以及定冠词来表达照应关系。在指示照应中，发话者通过指明事物在时间或空间上的远近（proximity）来确定所指对象。如：
例10 There seems to have been a great deal of sheer carelessness.
例11 This is what I can’t understand.
汉语篇章里的指示照应系统比较复杂，指示代词也较多。典型的指示代词 “这”、“那”及其派生的词语可划分为四类：指示人或事物，如“这/这些”，“那/那些”；指示处所，如“这儿/这里”、“那儿/那里”；指示时间，如“这会儿”、“那会儿”；指示性质、状态和程度，如“这么/那么”、“这样/那样”。
英汉指示照应系统有异有同，下面我们首先就英语指示代词this/that与汉语的“这/那”及其派生词的词语作一对比。
在语义上，this与“这”相对应，表示近指；that与“那”相对应，表示远指。但在指称功能上，英汉指示词却不尽相同。一方面，指称别人说的话或提到的事情时，英语一般用that，而汉语倾向于使用“这”。如：
例12 She noticed he’d said “making” pictures.
—“You make pictures， not take them？”
—“Yes， at least that’s how I think of it. That’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Sunday snapshooters and someone who does it for a living...”
译文：她注意到了他说“制作”照片。
——“你制作照片，而不是拍摄照片？”
——“是的，至少我是这样想。这就是星期日业余照相者和以此为生的人的区别……”
另一方面，指称上文陈述或提到的事情时，英语一般用that，而汉语则用“这”，如：
例13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Shakespeare， Hamlet）
译文：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
这说明，说汉语的人倾向于将被陈述对象在心理上与自己拉近一些，即使用近指词“这”来指称较远的事物。再如：
例14 她到现在还记得很明白的是五六年前的土地庙的香市中看见一只常常会笑的猴子，一口的牙齿那么白！但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快乐的纪念，……（茅盾《子夜》）
译文：She could still remember the monkey she had seen several years before at a temple fair at home—it kept grinning and showing a mouthful of gleaming white teeth. That was her last， happy memory...
事实上，英汉语指示词在各自语言中的功能负荷量不同。在英语里，有人统计，that是第七个最常用的词，而this是第22个，远指词that的绝对使用频率是近指词this的两倍还多。而在汉语中，近指词“这”的绝对使用频率是远指词“那”的两倍以上。显然，汉语有使用近指的倾向，而英语相反。
但有时也有例外，如：
例15 但这里并不是说愉快乐观是要不得的。
译文：This does not mean， however， that happiness and optimism are no good.
例16 这种力，是一般人看不见的生命力，只要生命存在，这种力就要显现，……
译文：It is an invisible force of life. So long as there is life， the force will show itself， ...
英汉语在指示代词使用上的另一个差异是英语有一个既非this又非that的中性冠词the，可以对应汉语的“这”或“那”。
这表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语言使用者采用不同方式切分自己的经验，并使之言语化，就如同他们采用不同的方法切分颜色、时间和亲属关系一样。汉语在处理类似功能意义时，采用了如下两种方式：
首先，汉语根据不同情况用“这”和“那”，表示确定的指称意义。
例17 这幅画是一部用思考和修养完成的杰作，它既有历史感又有现代艺术语言的独特性。
译文：The painting is a masterpiece reflecting deep insight and artistic attainments； it expresses a sense of history by using specific modern artistic vocabulary.
例18 李医生跟我说，他把那张照片寄给了他的弟弟。
译文：Doctor Li told me that he had sent the photograph to his brother.
其次，在语篇中，可通过已知信息和新信息的分布情况来判断事物是否有确指或特指。由已知信息引出新信息，这是说话的规律。已知信息说明说话人和听话人对某一事态已有共识，有定指倾向，往往在句子的左边。这时，可以不用指示代词来限定。下面例子中句首的“电影”和“书”就是如此。比较：
例19 电影看了吗？ Have you seen the film？
我要看电影。 I want to see a film.
例20 书在哪里？ Where is the book？
哪里有书？ Where can I get books？
二、英汉替代衔接对比
替代指的是用指代词去取代某一个成分。替代词只是形式，其语义要从它所替代的成分中去寻找。替代可分为名词性替代、动词性替代和小句性替代三种。
（一）名词性替代
名词性替代是指用替代词取代名词短语或名词短语中心词的现象，常用的替代词是one及其复数形式ones，此外还有the same等。
例21 Look at that sunset. I never saw one redder.
译文：瞧那晚霞，我没见过比这更红的了。
汉语虽然没有与英语替代词one非常相当的词语，但“的”字结构可用来表达类似的意义，如上面第一个例句译文中的“更红的”。再举一例：
例22 你应该扔掉这辆旧自行车，买辆新的。
译文：You ought to scrap the old bike and buy a new one.
另外，为了衔接顺畅，汉语会采用重复有关词语或省略的方式，如：
例23 我错过了这班火车就赶乘下一班。（重复“班”）
译文：If I miss this train， I’ll catch the next one.
例24 A： 我想买台洗衣机。
B： 可我看你买不起X。（省略“洗衣机”）
译文：A： I want to buy a new washing machine.
B： But I don’t think you can afford to buy one.
（二）动词性替代
动词性替代指用替代成分取代动词短语。常用的do和它的屈折变化形式（如does等），如：
例25 The Americans are reducing their defense expenditures this year. I wonder if the Russians will do too.
译文：美国人今年在削减国防开支，我怀疑俄罗斯人也会这样做。
相应地，汉语中的“来”、“干”等是动词性替代。然而，汉语往往也采用重复有关词语或省略的方式建立衔接关系。
例26 他以为人们不喜欢他，但他们是喜欢他的。
译文：He imagines that people don’t like him， but they do.
例27 A： 保姆每个周末都帮你照料你女儿吗？
B： 期末她不行。因为她要准备终考。
译文：A： Does the baby-sitter look after your daughter every weekend？
B： She can’t do in the end of the semester because she has to prepare for the final examination.
（三）小句性替代
小句性替代指的是用替代词指称上文出现的名词性小句表达的意义。常用的替代so和not，可分别替代肯定性陈述和否定性陈述。
例28 A： Do you think he was too serious？
B： Yes， I think so.
译文：A： 你看他是不是太认真了？
B： 不错，我看他是这样的。
例29 Everyone seemed to think he was guilty. If not， he would not have offered to resign.
译文：大家似乎都认为他有罪。如若不然，他就不会主动辞职了。
相应地，汉语用“这样/么”、“那样/么”、“不那样/么”、“不然”等替代小句（如上面例句所示）。同时，和名词性替代、动词性替代一样，汉语也往往运用词汇重复、省略等方式。
例30 A： 图书馆关门了吗？
B： 恐怕关门了。
译文：A： Has the library closed？
B： I’m afraid so.
例31 A： 今晚是不是有个聚会？
B： 恐怕没有吧。
译文：A： Is there going to be a party tonight？
B： I’m afraid not.
可以看出，替代是英汉语篇里常用的衔接手段，翻译时有时可依样建立衔接关系（只是用词不同）。但是，与英语相比，汉语语篇里替代手段的使用频率较低，因为汉语更喜欢使用重复以及省略来实现语篇的衔接与连贯。翻译时也应注意到这一点。
三、英汉省略衔接对比
省略与替代联系紧密，它又称为零替代（zero substitution）。语篇中的某个成分有时可以省去不提，因为被省略的成分可以从上下文中找到。运用省略，可避免重复，使语篇更加紧凑。与替代类似，省略也分为三种：名词性省略、动词性省略，以及小句性省略。
（一）名词性省略
例32 Shakespeare’s characters are really alive， so are some of Jane Austen’s.
译文：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人物都是活生生的，简·奥斯汀小说中的有些人物也是。
例33 “我看见后面跟来了几条大鱼。”
“瞧！又来了三条。”
译文：“I see several big fishes following.”
“Look！ There are another three.”
（二）动词性省略
We don’t retreat. We never have (retreated)， and never will (retreat).
译文：我们不退缩，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
（三）小句性省略
例34 “Have you made up your mind to work in Tibet after graduation？”
“Sure！” (I’ve made up my mind to work in Tibet after graduation)
译文：“你决定毕业后要去西藏工作吗？”
“当然！”（我决定了毕业后去西藏工作。）
然而，遇到英语并列结构中的省略时，在汉语译文中可以使用词汇重复来实现衔接。
例35 Work with， and not against， nature.
译文：要顺应自然，不要对抗自然。
例36 A man is called selfish， not for pursuing his own good， but for neglecting his neighbor’s.
译文：说一个人自私自利，并非说他图私利，而是说他漠视他人的利益。
在汉语里，省略的基本要求是不影响达意，没有特别的形式标记。汉译英时，有时需要根据英语的行文习惯将省略的部分（标示为X）补齐（标示为黑体），以使译文结构完整、衔接自然。如：
例37 她们轻轻划着船，船两边的水哗，哗，哗。X顺手从水里捞上一颗菱角来，菱角还很嫩很小，乳白色。X顺手又丢X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
译文：They paddled easily along while water gurgled on each side of the boat. One of them scooped up a water-chestnut， still tiny and milky white. She threw it back into the river. The water-chestnut floated placidly there， where it would g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