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贝杜依窝饥寒交迫,列那如何将新鲜的鱼骗到手

第七章 马贝杜依窝饥寒交迫,列那如何将新鲜的鱼骗到手

这年的冬天又冷又长,林子里的居民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体弱者不是饿死,就是在凌厉的寒风中冻死。铅灰色的天空下起大雪,白天黑夜,下个没完没了,将整个大地铺上一层厚厚的银装。天气是那么寒冷,石头冻裂了,大树也劈开了,大地像岩石般地坚硬。

在马贝杜依窝,靠着秋天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食物,总算还能坚持,可是也眼看要断炊了:毕竟有四张嘴吃饭!埃默琳看着嗷嗷待哺的两个孩子,不禁热泪滚滚而下。家里的主人缩在角落里,饿得两肋陷塌,一筹莫展。

全家人除了睡觉还是睡觉,每人缩成一团,挤在一起,互相取暖。唉!离春天到来还早着呢,为了能撑到那个时候,恐怕得找些吃的,再少也得找。

“您以为这样睡下去,天上会掉馅儿饼吗?”一天早上,埃默琳实在忍受不住了,她对丈夫说,“求求您,马上起来吧,去找点儿吃的!”

“亲爱的,在这样的天气下出门,不等于送死吗?”列那反驳说,“走不了几步,就会在雪上留下印记。这等于告诉在林子里转悠的猎人、猎狗我在什么地方。再等几天吧……”

“还要等,还要等,您简直疯了!要是明天以前您不能找点吃的来,我们全得饿死!林子里还有谁比我们更可怜呢?快去吧,到住人的房子里去找,他们不愁过冬天,那里肉啊、粮食啊有的是。夏天的时候,您总是把贡斯当、阿兰王爷什么的,成天挂在嘴上,现在却变得胆小如鼠……”

“您说够了吧?别再嗦了!”挨足了骂的列那爬起来,“好吧,即使掉一层皮,说什么今晚之前我也要带点吃的回来,平息大家咕咕叫的肚子。”

迈着细步,列那来到前不久依桑格兰做裁判的那块草地。大地空旷旷的,寒风呼啸,不过,在并不很远的地方,几家农舍的烟囱在冒烟,听得见从院子里传来狗吠声,而牲口棚想必也在热乎乎地冒汽。一开始,列那坐在后腿上,伸直脖子,东张西望,尤其是嗅嗅从山谷那里吹来的气息。后来他穿过芦苇丛,跑到池塘边。冰已经结得很厚,从冰上走毫无危险,但列那还是十分小心。

“我的红毛皮已经不亮丽了,”他边走边思忖,“不过,在光秃秃的原野上仍然醒目,还是靠在边上为妙,留心看看大路上有什么东西。”

他一头扎进草丛里,探出脑袋,监视大路。就这样看啊看,直到天擦黑。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仍然一无所获,他只好打算回家了。正在这垂头丧气的时刻,从大路的尽头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声,一辆板车朝列那藏身的方向缓缓而来。原来,这是两位鱼商,他们从海边运来满满一车新鲜鲱鱼和海鳗,正在赶着回家。

大车从列那躲藏地方的前面经过。车载很沉,一筐筐鲜鱼亮闪闪放光。列那舌头伸得老长,眼睛瞪得滚圆,这实在太诱人了!怎么将鱼弄到手,又不被人发现呢?车把式在地下走,一手捏着马缰绳。他的同伴走在旁边,不断地左右来回看,提醒车把式避开路上的坑坑洼洼。两个人都很兴奋,大声地聊天:这车鱼将是一笔好买卖,他们要发财了!

列那跟人打过不止一次交道。他很清楚,这种两足动物其实很容易受骗,他们同林子里的其他动物一样,只要他小施伎俩,就会上当。想定主意,他于是悄悄退身,穿过灌木丛,抄小路赶到前方的路段。

它先在烂泥地里打个滚,将身子弄脏,然后直挺挺躺在路中间的两个坑洼之间。他双眼紧闭,嘴巴微张,竭力屏住呼吸,仿佛因为天气冷冻死了。

板车嘎吱嘎吱地响,终于来到离列那不远的地方。

“要是我没有看错的话,”车把式叫起来,“前面有一条癞皮狗冻死了……”

“那是狗吗?”鱼商反驳说,“您的眼神到哪里去了!那是一头狐狸!狗跟狐狸样子差不多,可颜色不一样。我们快上去,抓住它!小心,要是它不死的话,很难抓住它。把您的皮鞭准备好,我用棍子。”

列那一动也不动。挨打跟饱餐一顿鲜鱼比较,哪个更值?这还用说吗?两个人走上前去,看到狐狸肚子朝天,两肋陷塌,一张难看的嘴微微张着。他的模样确实是死了,两个人从各个方向翻动他,都不用担心被咬。

“他的腿上掉了一大块皮,肉都露出来,”商人拍拍狐狸尸首,“不过腹皮和颈皮很好。您瞧,头颈上的毛多白, 多么柔软。把这副皮剥下来,要是卖不到三个埃居,我就自己吊死给您看。”

“三个埃居!”车把式叫起来,“您是不是存心要侵吞我的那一份?他少说也值四个埃居!这样吧,我们五五分成。您拿两个埃居,我也一样。现在您抓住他的脊梁,把他扔到车上去,反正并不重。别忘了用布盖一盖,这样回去后好剥皮,冻僵了不好剥……”

不费功夫就得了一笔小财,两人好高兴,说说笑笑继续赶路,一路上还在商量如何剥皮才能不伤皮毛。列那听到两个疯子的谈话,一阵窃笑。有布盖着很暖和,他将鼻子伸向鱼筐,新鲜鱼的气息使他胃口大开。

只咬了三两口,鱼筐盖子就开了。接下来就是一阵狼吞虎咽,转眼间,三十条鲱鱼下肚,一筐鱼几乎空了。

自己吃饱了,马上想到家里还有夫人和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立即打开第二个筐子,灵巧地将鼻子伸进去一闻:嗬,好肥壮的海鳗!海鳗都用柳条串起,组成三个环。

列那转动脖子、身子,向各个方向都试试,终于成功地将三个柳条环套进脖子,筐里一条鱼都不剩。接下去的问题是如何悄悄脱身,不让两位主人发觉。

他打开筐盖,观察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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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坑洼不平,而且是上坡路。赶车的两人一直在前面走,还在继续讨论最好的剥皮方法。不远处就是丛林的边缘,从那里脱身最合适,再说,它离马贝杜依窝也很近。

列那看时机到了。他将前爪抵住挡板,屁股贴紧鱼筐,脖子上满满地戴着三个柳条环——每个环有十二条海鳗——使劲朝外一蹦。听到响声,两位赶车人回头一看,都惊傻了!而狐狸趁此机会拼命往丛林里钻。待跑到安全的距离,列那回过头,禁不住一阵好笑:

“多谢你们两位鱼贩子!我只拿了海鳗,很满足了。剩下的全都给你们,仔细看好吧!……”

“抓狐狸啊,抓狐狸啊!”两人拼命喊,一边捶胸顿足。

叫管叫,没有一个人影出现:最近的村子离这里起码有一里远呢!狗也没有。再勇敢的狗,在这么一个大冷天,恐怕也不愿离开暖洋洋的壁炉前。两位赶车者现在开始互相埋怨、叫骂直至动手打起来。

“你这该死的家伙,为什么不好好看住车上的东西?”车把式大声骂伙伴。

“不是你要我把狐狸扔到车上的吗?你还叫我给他盖上被子!好一个高明的主意!……你看看鱼筐里还剩下什么!”

两人扭打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狐狸此时已经快到家了。

马贝杜依窝的成员一边啃着精光的骨头,一边等着一家之主回来。深夜,门外响起拨动野草的声音。埃默琳和两个孩子跳起来,窜出门,迫不及待地迎接列那。列那迈着细步,身体变得那么硕大,得意洋洋地放下脖子上的三十六条鳗鱼。

“您戴着什么玩意儿?”埃默琳一边问,一边贪婪地嗅着。

“您自己看吧:新鲜海鳗,不是在昨天下午,就是在今天早晨才捕到的。它营养很丰富,鲜美滋补,您一吃就知道了。”

“这些鱼都是我们家的吗?”

“那还用问吗?我总不至于在这么一个大冷天,冒着生命危险为邻居找吃的吧?”

两个小狐狸已经饿坏了,围着爸爸的脖子乱奔乱窜,欢快地咬起鳗鱼。

“我们先进屋!”做父亲的说,“把门堵严实。外面总是有小偷、强盗、流浪汉想占人便宜,一定要多加小心!”

这些事做完后,女主人和两个孩子细心地将列那全身舔干净,女主人又温柔地帮他按摩,说不尽的亲切关怀。列那很快就恢复如常,精神抖擞地坐上餐桌,等着开饭。

埃默琳抱来柴,生起火;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地拾掇鳗鱼,将它们切成小段,再用一根细棍穿起,然后放在火上烤。每人都趴在地上使劲吹气,火焰顿时熊熊上升。

很快,窝里弥漫着诱人的香味,气体透过出气口,又散布到外面的树丛中。

大狼依桑格兰在林子里转悠。他突然闻到这股陌生的香气,十分诧异。

“这是怎么回事?”他停住脚步,“谁家在开宴会?”

他伸长脖子,东闻西嗅,不时用舌头舔舔胡须,口水都流出来了。今天,他已经转悠了所有地方,仍是没有找到吃的,现在腹中空空,饿得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由于天太黑,虽然离马贝杜依窝不算很远,他没有认出这是狐狸的家,而且,自从上一次给公绵羊和公山羊当裁判,吃了大亏以后,他已经恨死列那,下决心再不见他。

气味将他领到狐狸家的外面。大狼拨开密密的草丛,眼睛紧贴出气孔往里瞧,只见烤鳗鱼的炉火熊熊,但究竟是什么客人在里面看不清楚。他觉得情况不明,不可贸然下手。

“再瞧瞧!”他自言自语,“我可以向主人提出提供服务,作为回报,要求他给一点吃的;或者,他会同意我作为客人,也让我坐到餐桌上去呢?真是这样,我就把所有吃的一扫而空,把他们自己、连他们先前吃下的东西都一起吞下!……”

想着想着,依桑格兰拿不定主意,他坐在树桩上,眼睛仍然盯着出气孔。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香味在一阵阵地飘来。简直是受刑罚!饥饿逼使他把嘴张得大大的,下巴颏都快掉下来。不,干脆强攻!他开始绕着孔周围转圈,企图找一个薄弱的地方下手,可是,除了这个出气孔之外,这个窝太牢固了,没有任何破绽!

“我要是再等下去,”他嘀咕着,“东西就会被吃光,就更不肯给我开门了!关键要看如何下手,硬来不行。”

于是他压低嗓门,使嗓音尽可能显得温柔善良,又让人觉得可怜,开口向窝里喊道:

“快开门,亲爱的大人,我给您带来了紧急的消息!”

窝里的盛宴戛然而止。埃默琳恐慌起来,带着两个孩子躲到深处,但列那头脑清醒,他听出是依桑格兰的声音,便安慰他们说:

“这是依桑格兰,你们放心,我来对付他。”他笑道,“你们不理他,继续吃你们的。这顿饭恐怕少一点乐趣,让这吃羊羔的恶棍来点儿音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