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丹第主义

2.丹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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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例外者的崇拜,第一个征象是丹第主义(dandyism,又译纨绔主义)。丹第主义出现于英国史上的摄政时期,即19世纪初期数十年,主角是乔治·“美男子”·布鲁梅尔(George“Beau”Brummel)。布鲁梅尔并非艺术家,亦非思考艺术与美的哲学家。在他身上,对美与例外之爱表现为一种穿着与生活的艺术。他将雅致等同于单纯(有时单纯过甚,流于怪诞),并与似是而非的妙语及挑激世俗的行为结合。兹举一贵族无聊及鄙蔑寻常事物之例。布鲁梅尔携一仆役出游,自山顶望见二湖,即问仆役:“两个湖,我喜欢哪个?”后来,维利耶(Villiers de l'Isle-Adam)曾有此言:“生活?我们的仆人可以代劳。”法国的复辟时期与路易·菲利普在位期间,丹第主义(搭着英国风的浪潮)深入法国,风靡上流社会、名诗人与小说家,而由波德莱尔与道瑞维里(Jules-Amédée Barbey d'Aurevilly)为主将。19世纪末,丹第主义在英国再兴,这回是模仿法国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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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德,

1880

而以王尔德与画家比亚兹莱(Aubrey Beardsley)为主将。在意大利,邓南遮的行为显出丹第主义的成分。

不过,19世纪一些艺术家“为艺术而艺术”的理想是崇拜一件作品,视作品为他们独专、苦心孤诣、手工艺般的东西,值得奉献生命,以实现作品之美,“丹第”(艺术家中以丹第主义自居者亦然)则视这理想为在公开生活中追求的理想,要下工夫,如艺术品般打造,将公开生活变成美的至高范例。不是人生奉献于艺术,而是艺术应用于人生,人生成为艺术。

丹第主义作为社会现象,有其矛盾。丹第主义不是反叛资产阶级社会及其价值(如崇拜金钱与科技),因为丹第主义从来不过是一种边缘层面,断无革命性,只是贵族风气(作为贵族的奇特装饰)。丹第主义有时与流行的成见与风俗习惯对立,例如丹第主义者有些是同性恋,而同性恋在当时全无容身之地,社会视之为罪犯(王尔德遭受残酷审判,就是著名例子)。

完美的丹第

波德莱尔

《现代生活的画家》,1869

一个人的美的理想,金在他衣着上留下即记,使他的衣服起绉或熨平,使他的手势圆顺或僵硬,最后甚至微妙地进入他的五官。人想成为什么,最后就会成为那个模样。

富裕的人,虽然厌恶一切,在人生里除了追求财富,也别无所事,生来享受奢华,自小习惯别人服从的人,除了斯文就别无职业的人,永远有其与众不同的样貌。丹第主义是一种难以界定的建制,和决斗一样奇怪。……这些人的唯一义务,是以他们自身培养美的观念,满足他们的激情、感觉和思考。

丹第不把爱情本身视为一个特殊的目的。……丹第不把财富当成基本要务来企望;没有限制的银行信用对他就够了;他心甘情愿将这庸俗的嗜好让给粗俗之辈。和许多欠思考的人的想法相反,丹第主义的精华不酷嗜衣服和物质上的斯文。对完美的丹第,这类事物只是他心是的贵族式优越的象征。因此,依他之见,他虽然最想与众不同,衣着的完美却寓于简单,简单是突出众表的不二法门。

丹第主义首先是想在社会的约定俗成边缘创造独一无二的外表。那是一种自我(例如在女人身上)追寻的幸福,甚至不用我们说的各种幻觉。丹第主义是引起他人惊奇时的快感,是只惊奇于自己时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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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迪尼,

孟德斯鸠-斐仁沙克伯爵,

1897,

巴黎,

奥塞美术馆

美作为装束

王尔德

《道林·格雷画像》,1891

没错,这小子早熟。他春天未到,就在收成。他身体里有青春的脉动和激情,但他愈来愈自觉。观察他,是乐事一件。以那美丽的脸,美丽的灵魂,他令人看了称奇叫绝。无论如何结束,或注定如何结束,都不关紧要。他像化装舞会或一出戏里的一个优雅人物,他的喜悦我们够不着,但他的哀伤撩动我们的美感,他的伤口则像嫣红的玫瑰。